葉八妹往後仰，忙了一早上，她累得四肢無力，肩膀像扛了一塊鉛塊似的，直不起腰來。

她拿起旁邊的白開水，三兩口將水喝光，放下杯子，擡起眼瞼掃了周建國一眼，視線一轉，眼角略過葉六壯的臉。

只見他們倆人的臉上都帶著明顯的笑意，嘴角的笑意一直揚著，怎麽都壓不下去。

她勾起嘴角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倆：“你們倆，一個笑得見牙不見眼，一個笑得嘴巴快咧上天，是撿錢了，還是怎麽了？”

周建國激動得拍了一下大腿，笑裂了嘴巴：“八嬸子，我們高興啊！不過，這事換誰聽了都會高興。”

葉八妹擡了擡下巴，示意他接著往下說。

周家國咳嗽幾聲，清了清嗓子，認真道：“之前不是報道了假八妹醬菜的事情麽，這事不知道怎麽的被上邊的知道了，於是上邊派人下來打聽，聽說咱們八妹醬菜廠，他們想要將咱們的醬菜廠歸為公有。八嬸子，等簽了合同，以後你就是正廠子，我就是副廠長了。”

葉八妹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，一臉看傻瓜的表情看著葉六壯和周建國，因著她的表情太嚴肅，以至於周建國和葉六壯都被影響了，一時間楞楞地看著她。

葉八妹是真的覺得周建國傻，歸為公有聽起來很好聽，可是現在已經是八十年代了，過不了多久，私有會迅速發展，而她們的醬菜廠子更是因為先人一步，得到政府的扶持，從此高歌勇進，發展得更好。不管是在國內銷售，還是在出口國外，都必然占據一定的地位。

可若是歸了公有，就得面臨時代的選擇，面臨改/革。

只是這些話，現在告訴周建國等人還太早，她只好委婉道：“這事我不同意，這樣吧，如果上邊還來找你們，你們就讓他來找我談。”

葉六壯蹙起眉頭，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個幹凈，執著問道：“娘，您為什麽不願意？”

在他看來歸了公有等於有了上邊的扶持，哪怕醬菜賣不出去，也有上邊的人撥款下來發工資，這是極好的事情。

但他也知道葉八妹一向看得遠，她既然說了不同意，必然是覺得這樣做對醬菜廠不好。葉八妹對醬菜廠比誰都上心，她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為了八妹醬菜好。

只是，他跟著葉八妹學了這麽久，竟然還想不到她不同意的原因，實在是失敗至極。

葉八妹看著葉六壯，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對答案的渴望，他就像剛對完答案的，看著試卷上的x號，一邊思考著自己為什麽會做錯，一邊想著要得到正確的答案。

他能有這樣的想法很好，有這樣的想法，說明他的心境已經得到了改變，只是他的改變還不夠。

葉八妹淡然道：“六壯啊，與其在我這裏得到答案，不如自己去尋找答案。娘保證，等你自己將答案找到的時候，會比在娘這裏得到答案高興很多。”

葉六壯握緊雙手，眼裏冒著堅定的情緒，執著道：“兒子會找到答案的！”

反觀另一個人，周建國對於答案半點興趣也沒有，在他看來，他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就好，其他的事情不需要操心，自有葉八妹頂著。

他抿了一口白開水，拍了拍肚皮，笑道：“好了，八嬸子，六壯兄弟，你們也太嚴肅了，不同意就不同意吧，我都聽你們的。”

葉八妹很喜歡周建國的性子，他坦然且隨性，跟他這樣的人合作，無需擔心被背後捅刀子，同時，周建國雖然沒什麽腦子，但是他心寬體胖，從來不會去懷疑葉八妹的意圖，和他合作，她覺得很舒心。

葉八妹朝周家國笑了笑，問道：“對了，陳東那邊的批發站弄得怎麽樣了？”

說起正事，周建國變得嚴肅起來，挺直腰板，認真道：“店鋪已經按照您說的改造好了，醬菜也已經托人送了過去，明天正式開張。”

葉八妹點了點頭，緊接著又問了起來：“那他賣假醬菜的事情處理好了嗎？”

周建國忽地笑了起來，湊過去，挨近葉八妹道：“說起這事，我發現陳東十分雞賊，前幾天有人到店鋪門口鬧事，他什麽也不解釋，直接坐在門口哭，一邊哭一邊喊委屈，說什麽自己有眼無珠，識人不清，誤交損友，還說為了補償大家的損失，今後的醬菜，他願意三塊錢一瓶出售，以前在他店裏買過假醬菜的人可以去店裏登記，等級過後，以後到店裏買醬菜可以有五次用兩塊五買假醬菜的機會。”

葉八妹笑著搖了搖頭，心裏哭笑不得，要說陳東雞賊，他是真的雞賊，可要說他蠢，他又真的蠢。本來他只需要將醬菜換給來索要賠償的人就好，可他非要搞什麽兩塊五優惠，左右一算下來，兩塊五的優惠既不省錢還麻煩。

葉八妹笑道：“算了，隨他去吧，他高興就好。”

周建國見葉八妹表情淡然，不驚不喜，忙接話道：“八嬸子，您不覺得他很雞賊嗎，若是按您說的做，他給別人換一瓶醬菜要賠出去三塊錢，可要是實行兩塊五優惠，他只需要賠出去兩塊五，直接省了五毛錢，幾千個人就是幾百塊錢。”

葉八妹笑笑不出聲，直到周建國眼盯盯地盯著她才道：“賬目不是這麽算的，你有沒有想過，搞兩塊五的優惠，一來要另外花精力做登記，二來要幾千人那麽多，還得防著有人假冒，一旦有人假冒，這盤生意就虧了。你想想，年前可是有不少人買過假醬菜，要是人人都到陳東店裏做登記，他得白賠多少錢出去？”

周建國撓了撓腦門，狐疑道：“按您這麽說，陳東他不是雞賊，而是傻缺？”

葉八妹搖了搖頭，高深莫測道：“也不是這麽說，主要看他怎麽操作，要是操作得當，這事還是有反轉的機會的。”

周建國半個字都沒聽懂，聽得頭暈目眩，不由得揮了揮手，不耐煩道：“八嬸子您別說了，說了我也整不明白。我決定了，以後您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，自己動腦子思考太累了。”

葉八妹無奈地看著周建國，勸道：“你也別這麽說，我都一把年紀了，醬菜廠的生意總會交給你和六壯他們，以後廠子的事情，還是要你們自己解決。”

周建國快速揮手，一臉驚恐：“別別別，動腦子的事情還是六壯兄弟來吧，我來不了。”

葉八妹沒好氣道：“你也是老板，別把工作都推給六壯。”

葉六壯接話道：“就是，你就是太懶的，要是肯動一動腦子，你不比別人差。”

周建國懨懨地看了葉六壯一眼，思考了一會，他忽然道：“對了，我腦子雖然不好，但是我兒子腦子好啊，要不我把兒子帶過來給您教吧？”

他目光炯炯地看著葉八妹，直看得葉八妹冷汗連連。

葉六壯無情戳破周建國的話，冷笑道：“建國兄弟，你可還沒有孩子，在你沒把孩子生出來之前，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，別想著偷懶。”

周建國苦著臉，懨懨道：“等著吧，今年我就能生一個兒子。”

葉八妹打斷他們不靠譜的對話，轉移話題道：“咱們廠子只有四款醬菜，我新琢磨出了兩款醬菜，想要在元宵搞一個‘送六福’的活動。”

她想到了某寶的集齊六福，也想到了早前過年不收禮，收禮只收xxx的廣告，本來她是想要將這件事情交給葉國民和葉國強去做的，只是過完年他們也該開學了，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學，他們還是要去上學，暫時沒時間搞這件事。

周建國一點也不關心所謂的‘送六福’的活動，他點了點頭，一臉信任地看著葉八妹：“八嬸子，您說我要做什麽，我就做什麽。”

葉六壯思考了一會，腦子想的太多，一時間轉不過來，他想不明白葉八妹口中所謂的‘送六福’的活動有什麽好。

他想了一會，見自己想不明白了，只好開口問道：“娘，我不是很懂這個活動。”

葉八妹將整個活動的流程給他們倆說了一遍。葉六壯聽葉八妹說要買貼紙貼在醬菜瓶子上，又說要設獎品，還說了要在電視上做廣告，一時間震驚不已。

他佩服地看著葉八妹，心裏感嘆：他這輩子不管怎麽努力，怕也是追不上自家娘的思路了。

周建國聽到要在電視上放廣告，眼睛亮了亮，咽下口水，不是很自信地問道：“八嬸子，打廣告要有人上去說話吧，我可不可以去？”

他指著自子的鼻子，一臉的渴望。

葉八妹直直地看著他，望著他包子似的臉盤，滾圓的身材，以及身上流裏流氣的衣服，突然發現周建國變了。剛認識他那會，他每天都穿西裝，梳頭油，說話的時候四十五度角揚起下巴，而現在，頭發散亂，衣服穿得隨便。

周建國被葉八妹看得自信全無，立刻自我否定：“要不還是算了，打廣告這麽重要的事情，我還是不要去丟臉了。”

葉八妹拍了拍他的肩膀，笑道：“可以啊。”

周建國頓時睜大眼睛，驚喜地望著葉八妹。真當他要說些什麽的時候，院子外有人喊道：“八嬸子，你家有客人來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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